（旧文：关于去年的雨季。）

昨儿下午，应邀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的启动仪式，医学院大学生义工暑期陪护病人，本来想跟进病房看看他们如何陪护，结果只有新闻发布会，不进入病房了。发布会在医院大堂进行，开放式的，各方官僚坐主席台，志愿者站观众席，本来在大堂等候的病人和家属也围过来。发布会结尾是合影，再往前是一个杂耍表演，麦当劳叔叔模样的表演者，控场能力非常好。他一上来就给围观的小朋友扔气球和玩具，场面一下活跃了。

      麦当劳叔叔从头到尾不出声只打手势。随后他表演用鼻子接足球，鼻子就是口衔一长扁平木条，他把足球抛给观众，招手示意对方扔球，对方马上会意了。这个交流是有难度的，有时候观众得多花半分钟理解意图，那会冷场。一小朋友抛球，他故意接不着，还故意摔倒，观众大笑。第二个抛球的更积极了，这次他“努力”接了，还是没接到，他“愤然”地指指抛球者，大概是说：你太坏了，太刁了。观众又是大笑。第三次还是没接到，他跺跺脚，几乎“气急败坏”了，捶胸顿足的，赌气不玩了，要下场，然后又转回来。倒数一次，很帅地接住了，欢呼。最后一次，是一位大人抛刁球，她作势高抛，却突然把球从地上滑过去，麦当劳迅速趴在地上把球接起来，观众欢呼。

      又一个节目，麦当劳叔叔拿领导开涮。他迅速转动一个不锈钢大汤盆，然后一个手指举着，汤盆在手指上旋转。有点难吧。他示意在主席位置的领导举起一个手指，然后把旋转的手指移到他手指上，还行，能继续转几秒钟，然后汤盆歪了飞了出去，不知道会砸在哪位领导头上。

     四周的观众构成非常壮观而且是奇观的场面。这是妇幼医院，孩子多，好多家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竹竿-----吊瓶呢。病人多的地方，本来个个脸色惨兮兮的，这场欢笑，对他们有多重要啊。

      没有志愿者入病房陪护的活动，退场。天色还早，不回工作室了，回家。在车上看看车外雨景，发会呆，掏出小本子记录思绪。突然广播到什么村了，我起来跳下车门，错了，还有两个站，这村很大。再等下趟车？到家那站也还要走十分钟，干脆走回去吧。雨还在下，没带伞，故意的。走了一段才发现今天穿的衬衫很贵，这雨不酸吧？舔舔。

      路过菜市场，见水果不买是有罪的，提留荔枝一束。走。路过茶叶店，老相识了，拿出刚到的新茶引诱我，见到新茶不买是有罪的，提留一斤。走。看见车站放暑假的男生女生拧着行李等车，嗨，年轻真好，朝气啊，见到女生不那什么是有罪的------不对不对严重不对。走。

      走。雨小了，五分钟吹来三分钟雨。这出自一位著名诗人萧开愚的诗句：三分钟吹来四分钟雨。朝气啊，朝气究竟是什么？这涉嫌歧视暮气吗？。用朝气的状态面对这个混蛋时代？还是暮气？迅哥儿说：横眉冷对千夫指。答：嘻笑怒骂皆情趣。没有万也没有千，也就百来号，关云长温酒都还烫着呢。暮气沉沉假道学，暮气是暮气者的气色。

      雨时大时小，步子时轻时重。再牛轰的中国城市也是工地或者城乡结合部的面貌，雨中步行实在不浪漫的。在老城区、旧街道就好了。在山坡上翠湖边走，那得多情调啊。田埂上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。

       朝气，究竟是什么？想起读书时，一个中秋的午夜前，校园依旧热闹，我喜欢一个人溜达，在校园小径上，看见另一位一个人溜达的女生。我们互相知道名字，作为校园杂志轮值编辑互相修改过稿子，很熟悉了，但是从没说过话。迎面相向而行，按照物理学原理，不相撞是不可能的了。按照文学浪漫主义原理：所有偶然相遇都是必然的。两个人长时间地相视，没有回避就是有戏。文学规定动作是我必须先搭话吧？按规定动作来吧……

       至今我依然记得她改过我的错别字：磅礴的礴下面有三点水，当时还是手写时代。还记得她写的江南小镇，淅淅沥沥的雨天，幽深的小巷子，行走在小石子路上……

        搭完话，搭车。我们搭深夜最后一班车往城墙。找到一个虚掩的铁梯子上去。从深夜走到天亮……皓月当空，长夜漫漫，后来……文学上这部分都是省略的，那就省略吧。其实我们找不到下去的梯子了，其实根本没认真找，其实我们可以走回头路，其实我们不想不想走回头路……该复杂的都复杂过了……

       天犹犹豫豫地亮了，迷糊着眼睛的管理员张大着嘴看着我们，我们充满朝气地坦然地走了，一路上看着见城墙下吊嗓子的演员，练气功的美髯大爷，远处一大块白色石头，塑像，原来是李白又喝多了。后来，我们又去看望了一次李白的哥们，阿倍仲麻吕，日本遣唐留学生，中过进士，官至客卿,荣达公爵，李白曾有《哭晁卿衡》。晁卿是他的汉名。当时真它嘛地开放啊，留学生可以在本国做官。

      无论在写作方法上还是生活态度上，我都歧视浪漫主义，完全不靠谱。我崇尚革命的现实主义和残酷的写实主义风格，火药味比较浓厚的那种。可是，按可口可乐原理，浪漫是挡不住的。很少在雨中的街上溜达了，自从在雨中的网上溜达后，遭遇浪漫的规模更大了。尽管我事先认定在网上谈论线下接触，离谱得很。可事实上网上认识的同行跟生活中的差不多了，交流反而更坦诚深入，效率高得多，信任度也不低，至少没太拖稿费。纯粹精神交流比拖泥带水沾亲带故的洁净多了。这个时代不缺乏真诚，缺乏坦荡，缺乏主动明示姿态。

      夏天的雨，太小了，就跟没有一样，天是半晴的天，地是雨天的地。走了两小时也没有走出浪漫的感觉，只好靠想象填补了。走到小区门口了，看着来来往往的归家人，个个提溜着什么，低头发现自个没买菜，一个荔枝一个茶叶，怎么熬过漫漫长夜。这傻冒，又胡思乱想穷浪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