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喜欢瞎逛老城旧街，不是文化古城、旅游景点那种。西人的文化传统都摆在外面：建筑上，国人的文化传统都摆在外面：脸色、眼色上----也是里面，心理机制上，尤其阴暗的那一面。

看国人的伪君子真小人、真客气猛算计，就知道他们的文化积淀，厚重呵、流长呵。

我喜欢没文化气息，有生活气息的。所谓旧，也就是七八十年代的成色，小城镇、县城那种。也拆的差不多了。

某次，进一粤北小镇百货商店，极亲切，阴暗，有蜘蛛网盘踞，地面是土的，且彼起此伏，大约有三分之一位置摆放农具：锄头、铲子、簸箕、竹把铁锤，大多我叫不出名，有一作家写了一部《农具史》，佩服。卡尔老先生说，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，生产工具改变生产力，举国下上，竟然五十年了，才有人研究这个。

俺看过《服装史》、《建筑史》、《塔史》、《桥史》、想看《家具史》，却只有明清的，还有《屎史》---哈，好像是一英国医生写的人类粪便史，没看呢。

还有炊具，有竹锅刷、老瓜的纤维做的碗刷，叫什么来着?藤条扫把，极其粗糙的卫生纸，其实手感很好，估计屁屁感不会好，嘿嘿。长筒黑色雨靴，载重自行车，铝壳手电，红色粗蜡烛，火柴，超大水缸装着的散装米酒，各式塑料包装的大城市运来的垃圾食品，有稻草编织的小坐垫，可爱极了，可惜不能带，沉得很。

还有文具柜，我爱极了，果然，有老式钢笔，黑，粗壮、粗糙，笨拙，笔尖镂刻一支箭，叫金箭牌。我问服务员，哪个厂出产的，果然，像七八十年代一样，爱理不理，哈，我心情好着呢，我微笑视之，看着----她小城市级别的、慢了一拍半的时尚白领的、生活已经望到尽头了的脸，她找出一个记录本翻呵翻，抬头说：没有记录。

我已经掏好钱了。

俺收藏有上百支钢笔，备有几捆新闻纸，粗糙的笔尖，在粗糙、又柔软的暗灰纸上划动游走，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，这一直是我的幻觉，电脑无疑它奶奶的破坏了我和钢笔的亲密、暧昧、梦幻般的关系，怀恨在身哪。

我曾经反复倒放杜拉斯《情人》中老式钢笔在毛边纸上飞舞的大特写镜头，跟看A片一样兴奋。后来，这个镜头又出现在讲三个女人的奥斯卡获奖影片《Woman》（？）伍尔夫的那个片段里，看《辛德拉的名单》，英文打字机的大特写也让我着迷，字母打在纸上，油墨散开，这就是字呵、字呵、字。

一个，一个，写出来的，字，才好看，比如：我。------哈哈，这简直不是骄傲，是责任。

还有杂货店，从百货商店、从杂货店，就可以推导出一个城市居民的基本生活形态，再加上菜市场。加上服装店。加上电影院，新华书店。如果，有必要，再加上小饭店、发廊。再看看最高级的二星级酒店、招待所，基本可以描述一个县城了。一种非正式的田野调查。

在杂货店看到一瓶黄色液体，透明玻璃瓶，贴一张白纸，红字，人工印的，看字，是盐酸，嗯，这个可以试试，毁容用的。不可思议的价格，1 元。

1 元，就可以毁好几次容，试试吧。回来，果然，好用呵。我的搪瓷马桶立马洁白无瑕、光彩照人，焕发出迷人的风采，忍不住跃跃欲试，果然，是舒坦呵。感觉完全不同了耶耶耶。

2008-2-15 4:11:12 | 星期五